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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0多年了,终于捧着你的照片跨过鸭绿江,却不知你的坟头在哪里

2017-04-11 新浪图片 新浪图片


有一些事

值得让你看见







讲述者 | 杜立人、邓其平、康明

读完全文约15分钟

图文 | 朱嘉磊




60多年了,

终于捧着你的照片跨过鸭绿江,

却不知你的坟头在哪里



“他们说我父亲是叛逃到了朝鲜,我经常梦见他提个皮箱回来敲家门。”

“呜~”随着一次长鸣笛,列车缓缓地开上了鸭绿江大桥。父亲的黑白照片早已静静矗立在列车的桌面上, 时光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六十年前,72岁的杜立人转头瞧向窗外,一阵唏嘘,六十多年前,她的父亲就从这座桥上奔赴朝鲜战场,谁知从此阴阳两隔。


“我的父亲叫杜宇,属于40军,你看他长得多漂亮,在我印象中他就是特别英俊、特别白,我长得不像我爸,我随我妈,一点都不好看。” 杜立人泪眼婆娑地抚摸着照片里的父亲,像是自豪,更像是哀伤。


“当时父亲解放战争打到了海南,接到命令回北京休整仨月然后奔赴朝鲜。我当时很开心,因为他一到休息,就会从马驹桥到西单来看我和母亲。来回60多公里,在那个年代,我真的想不出父亲是怎么做到的,唯一的记忆,就是他带我到王府井大街买好吃的,父亲穿着军装挎着抢,很威风,但每当交钱时我就调皮地抓他腰间的小手枪。”到这儿,所有回忆还是美好的,直到有一天,邮递员送来了一封军区寄来的挂号信,母亲像是有了预感一样,颤抖着双手拆开,信里“牺牲”俩字儿扎的眼睛生疼,家也由此变成了“地狱”。


奶奶没了盼头,终日以泪洗面,不久变去了,母亲又被冤枉成了右派,发配到东北劳改。 “右派没有好东西”,“你爸肯定是叛逃的”,“你就是叛徒的孩子”,对,这就是我童年写照,而这些话,也成了积压我一生的重壳,始终在人面前抬不起头。


几十年过去了,孩提时代那个快乐的丫头变成了体弱多病的老太婆,就当我觉得可能要背负“叛逃者”孩子这份骂名一辈子的时候,却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:“你父亲牺牲的资料找到了,他是共产党员,牺牲时是战地记者。”我拿着电话呆呆的立在那,甚至后来对方挂断了我都浑然不知,一个劲儿地点头,一个劲儿地谢谢。简单的几句话,让我整整哭了一夜,更像是自己得到了宽恕。


后来,我暗暗下决心,要给父亲去上坟,虽已年过古稀,但我还是收拾好行李,穿上最漂亮的衣裳,拿出父亲的那张黑白照片,擦拭了一遍又一遍,用布裹好小心翼翼地装在背囊里,踏上了赴朝的火车,挺直了腰板,这次,我要好好地祭奠自己的父亲。





“他本该在国内当副师长,却永远埋在了朝鲜。”

邓其平看起来很严肃,不苟言笑,像是旧学堂里的老先生。随着列车的开动,朝鲜神秘又变幻的景色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,恍然间让人觉得这次的行程不再是祭奠,而是一次旅行。但邓其平却没望过一眼窗外,一直不停地向我诉说着自己的父亲。


“我的父亲邓仕均,隶属于志愿军63军,是个团长,1951年5月20日被老美的弹片击中头部牺牲,在洪川水渠两边就地掩埋,遗体没有被抢回来,于是永远留在了那。”说到这,邓其平本来插在胸前的双手捂住了脸,像是不愿意让人看到他的哽咽,但眼泪却已经投过指缝,偷偷留了出来。我递上一张纸巾,邓其平定了定神,慢慢道出了原委,“我的父亲本来不该牺牲,入朝第三天他就受伤了,被拉回国治疗,按照程序伤好后是要调到别的部队当副师长的,但当得知在朝鲜前线,他的部队打得不好时,气的从病床上蹦了起来,跳下地便直奔军部,要求再次赴朝打仗。殊不知,这个举动却让他永远地葬送在了朝鲜。”看得出来,邓其平的心情很复杂,不停地揉搓着手里的纸巾。


“我母亲抱着我,挺着大肚子,在一个小土坡上,父亲他们是一个马队,‘等你回来’我们大喊着一块向父亲挥手告别,当时远远看着,很远,在山下边。父亲的马队越跑越远,我们的喊声也随着马队身后的扬尘四下消散。”这是我对父亲最后的记忆,怕母亲伤心,此前从未提起过,后来母亲知道我有这段记忆也很惊讶,因为那时我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。


但就是因为这片段的记忆,诀别前父亲坚毅的眼神,成了邓其平戎马一生的最强支柱,长大后,他隐瞒烈士后代身份去陌生部队当兵,知道自己个子矮小,就起早贪黑多训练,皮肤晒得黝黑,手掌磨出老茧,凭自己的本事,32岁当上了团长,还和邓小平开玩笑比身高,但是,他从未主动去透露他是邓世均的儿子。


 “所以我这次要来朝鲜看看,去看看我父亲曾经战斗过的地方,走走我父亲走过的路,还有这次来不光是祭奠我的父亲,还有我们的父亲,我们要把中国人民志愿军都祭奠一下,每个墓都要去。” 在部队呆了一辈子的邓其平深知当年抗战的辛苦,虽已是年过古稀,但说到动情处,两只眼睛还是会闪出亮光。





“在朝鲜耗上后半生,也要找到父亲的坟。”

康明在朝鲜期间每天都身穿一身志愿军军装,据说是曾经上过朝鲜战场的军装。“你摸摸这料子,厚实,这款式…”外人看来,像是魔怔了一样,实际上只是康明对父亲的思念。


“哐当哐当哐当”列车开了6个小时,缓缓了进入平壤站,早来朝鲜半个月的康明早早的就来到了站台前,看见拉着同胞的火车进站,他兴奋地与大家隔着火车玻璃手掌相扣。


据说为了找到父亲的遗骸,他已准备将后半生留在朝鲜。


 “其实我没有说我要将后半生留在朝鲜,我只是想离父亲更近一些,”每天只要有时间,康明就在电脑上用卫星地图不停地搜索“三八线”,那里有个152号墓地,他的父亲康致中(志愿军1军7师19团团长)就是60年前埋葬在了那,而这里是朝鲜军事禁区,任何人不得进入。康明2013年从韩国去到过“三八线”附近,从瞭望台上看到了父亲生前的战场。“当时望着那边满山都是树,密密麻麻,那些山上可能都是中国军人的遗骨。”


1952年12月31日深夜,康致中急匆匆回到家中,将睡梦中的康明叫起来照相,在堆满柴草垛的小院里,一家人留下了这辈子唯一一张合影,相片中,不到两岁的康明好奇地看着镜头傻笑,康致中的右手握着他的小手,左手搂着他的肩,笑得很开心,母亲在一旁,虽然也面带微笑,但却透出几丝哀愁。似乎知道父亲的这次远行,凶多吉少。


“照完后,父亲狠狠地抱紧了我,满是胡渣的脸扎得我生疼,我甚至还有点不情愿的哭闹,但不知,那一抱,成了我与父亲的最后一抱,那一幕,成了永别。父亲临走前,来到母亲身旁说,如果自己回不来,就让我们回西安,我记忆中,母亲坐在炕上哭成了泪人,紧紧地拽着父亲的手。但父亲还是走了,毅然决然地走了,再也没有回来。”


4月4日晚,回国前夜,康明宣布自己暂时不回国,“我用卫星地图看,在父亲墓地那儿已经有一条公路模样的线了,看来,在有生之年,我还是有机会去到父亲的墓堆的,可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,但现在我想离父亲近一点。”



清明次日,一行人离开朝鲜。对于六七十岁的他们,下一次赴朝给父亲扫墓已不知是何时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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